周白的話, 聽的劉媽又是一陣沈默。

茍且偷生都這麽難，劉媽哪還有力氣管她死後的事情？

“好, 我答應你。”不知道過了多久, 劉媽擡起頭認真的對周白說。“我要做的事情，也不是要收幹兒子或者幹閨女，我不需要。我想做的事情是把小開接回來。他今年才十歲, 沒有人管他，他在鄉下根本活不下去。我也知道他爸媽不好，但他沒做過壞事, 也不是壞人, 不應該就這麽餓死、累死在鄉下。他回來一樣可以好好的改造。我會和他一起生活在後院, 不去前院打擾你們的，行嗎？等小開長大了, 我就讓他出去生活。”

劉媽的話, 聽的周白有些暗自皺眉。大資本家的忠仆已經夠讓人不喜的了。要是她家再住進來一個小資本家……那哪成呀？這不是發善心可以解決的事情。周白不想姜西為她的善心買單。面對得寸進尺的劉媽, 周白心中越發不喜，連帶的，這個房子, 她也沒那麽喜歡了。

大不了就去大雜院裏住，資本家這時候真的誰沾誰死。

姜西知道周白要說什麽，他不想她去做那個惡人, 就搶先一步替周白開口說：“孩子的事, 以後再說吧。他已經下鄉了, 別管他現在多大, 都不是你想讓他回來, 他就能回來的。他的對錯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。這房子說到底還廠裏的。你能住, 是因為你是成分沒問題, 但他，我不能管。你想幫他，就自己去找廠長。劉同志，請你認清現實。”

劉媽也知道她想把錢宏開弄回來很難，姜西說的話沒錯，但她不愛聽。於是她低落的垂下眼眸，說了句，“我累了，房子的事，只要你們保證後院給我住，那就隨意。”說完，她就不再理人，把周白她們都給打發走了。

劉媽這態度，看的姜西和周白都安心不少。不熟的人，當陌生人就挺好。打感情牌，靠弱小博同情，還是省了吧。這年月，大家都不容易，不相互為難就很好。

周白和姜西要做的事情還有不少，搞定了劉媽，她倆也不再醫院裏逗留，直接就和沈子明回了紡織廠。

路上，沈子明很靠譜的，對姜西他們說：“既然你們選中了這個房子，那一會兒我就帶兄弟們過去裝修，裝修的材料，我之前就買好了。房子沒弄好之前，你們可以先住廠裏的職工宿舍。那邊，我提前收拾過。”

沈子明的細心，讓姜西很感激。這樣辦事靠譜的同事，也讓人很安心。姜西點頭回答沈子明：“好，真是謝謝沈大哥了。回去咱們先找地方吃飯，等吃飽了咱再一起幹活。”

“不用謝。”沈子明大咧咧的擺手，然後接著說：“回去你們先去我家吃飯就行，這麽長時間，你嫂子肯定早把飯做好了。明天，廠裏開工，你辦了入職手續，就能吃食堂了。”

“不用，不用。”姜西聞言連忙拒絕。

姜西不好意思麻煩沈子明太多。沈子明卻熱情的根本不容姜西拒絕。大過年的，姜西大老遠從老家來上任，沈子明當然得給姜西接風洗塵。

沈子明的妻子汪紅，也是個很會來事的熱絡人。她家沈清回家一說，沈子明接到姜西了，她就開始在家裏忙著搞夥食。

有道是上車餃子，下車面。汪紅搟了一大鍋面條的同時，還準備了幾樣簡單的下酒菜。沈子明帶著姜西他們來沈家的時候，汪紅早把飯做好，就等著他們回來開飯啦。

一見到周白她們進門，汪紅就笑著，熱絡的迎了上來。“你們可回來了，我都等你們半天了，來，快進來坐。弟妹坐了一天的車，餓壞了吧，咱馬上就開飯。”

“謝謝嫂子，嫂子過年好。”周白同樣回了汪紅一個大大的笑臉，然後把她帶來的伴手禮交給了汪紅。“這是我媽做的臘肉，嫂子哪天嘗嘗，特別的好吃。”

“你瞅你咋這麽客氣？來嫂子家吃飯，你人來就行，還帶什麽禮呀？”雖然嘴上這麽說，但周白的這份禮物，還是讓汪紅臉上的笑容，更加真誠燦爛了三分。

人就沒有喜歡自己被占便宜的。在你付出感情金錢的時候，別人回應了你，並且給予了你同等的回饋，那當然是一件讓人很開心的事情。

汪紅覺得周白這人能處，沒把她當冤大頭，她當然很高興。周白同樣如此。剛來春城，就遇到了如此和氣的沈子明和汪紅，周白同樣覺得她很幸運。

大家都是好相處的人。兩好相加，周白她們在沈家吃的這頓飯，就非常的愉快。

沈家人是真的都有些社牛在身上，他們家從大人但小孩，都情商特別高，特別愛笑，還笑的很好看。和他們在一起，時刻都能讓人如沐春風。吃完飯，大家感情突飛猛進，大有種相見恨晚的架勢。周白和汪紅成了忘年交，相約以後一起買菜逛街。姜甜和沈家的大女兒沈嬌成了好朋友，相約以後一起學習。

周白和姜甜兩個人都收獲滿滿。姜西和沈子明那邊就更不用說了。他倆本就關系融洽，一起喝了一杯酒之後，兩個人更是無話不說，成了知己似的好朋友。

姜西和沈子明兩個都是有分寸的人，一會兒還要幹活，他倆就淺嘗輒止，沒有多喝。這倆人一看就是酒量很好的人，一杯酒下肚，他們都沒啥反應。沒喝盡興，兩個人對視一眼，約了下次一起喝個痛快。

吃完飯，周白和姜甜回宿舍去休息。姜西和沈子明則帶著上午的那幾個小夥，還有一個擅長幹木匠和瓦匠活的老師傅，一起去姜西和周白的新家忙活。

新家的房子，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。姜西他們一群人忙到天黑，也才只收拾完一半。

天黑，看不到了，不能再幹活。姜西作為主人，帶頭讓大家收工。“各位辛苦了，剩下的我們明天再幹吧。”

沈子明怕夜長夢多，有些想貪黑幹完。“今天有月亮，也沒特別黑，咱抓緊時間把活幹完吧，不然這裏半夜肯定有小偷光顧。除非留人守夜，不然咱這活，永遠也別想幹完。”

沈子明作為保衛科的副科長，最近真的是被小偷小摸的人搞煩了。這樣的人就和臭蟲一樣，怎麽滅都殺不完。沈子明不想他買的好材料，都白白便宜了小偷。

沈子明說的有道理。但姜西也不想大家太辛苦。想了一下，姜西做了一個，此地有主的牌子，放在了門口。

放好牌子，姜西大張旗鼓的拜訪了左右鄰居，告訴她們這裏以後都有人住了，順便請她們幫他看著點小偷。

鄰居們本來不把姜西的話放在心上，有兩家的男人，更是眼神閃爍，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的再打壞主意。

沈子明不看好姜西的做法，覺得他再做無用功。九層鎖都防不住小毛賊，姜西那個小破牌子，還有這樣的拜訪，能有啥用？

沈子明心裏想的都寫在臉上，姜西看了他一眼，突然就知道他為啥不能轉正了。

姜西那院子今天下午，他們才過去收拾。大過年的，不是左鄰右舍，誰知道那裏現在有好東西？這賊一看就很明顯，沈子明居然真一點兒沒發現，這得多當局者迷？

姜西決定讓他這傻大哥開開眼，就笑著對他拜訪的人家，說了他的職位。

大家一聽姜西是新上任的保衛科科長，以前還是當兵的，瞬間警惕，不敢再無視姜西。

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。姜西這新來的，本來就想抓幾個典型，給他自己立威。他們要是不知死活去偷他的家，那最後還不得被他生吞活剝？餘光偷偷瞄一眼姜西，眾人看著姜西那大塊頭，更加堅定了，最近先老實一段時間的想法。

貪小便宜也得分時候。那點建築材料，總共也賣不了幾個錢。為了這仨瓜倆棗把自己的後半生都搭進去，那也太虧了。

心懷鬼胎的人眼神閃爍了一下，很是大聲的跟姜西保證，他就是晚上不睡覺，肯定也會幫姜西好好看家的。姜西聞言，又笑了一下，跟他說了句謝謝，然後告辭離開。

沈子明看姜西拜訪完鄰居，真的就這麽走了。他心裏多少有點肉疼。東西被偷，損失錢耽誤事是一方面，它有錢也不好買，又是一方面。不想姜西一直住宿舍，沈子明決定再勸勸姜西。

“姜老弟，要不咱就回去接著幹吧。反正也沒剩多少，明天肯定能幹完。你要是累了，就我們去幹。那裏離了人是真不行。”沈子明憂心忡忡的說。

“沒事。”姜西很肯定的回答。“沈大哥你就安心回家睡覺吧。我保證咱們的東西，明天都不會少的。”

看沈子明一臉不信，非常的不放心，憂愁的好像一晚上也睡不著的樣子。姜西只能跟沈子明說，他回去守夜，這才把沈子明穩住。

沈子明的偵查能力實在是太差，姜西決定趁著這個機會，好好的給他上一課。於是他也不急著說破，笑呵呵的把沈子明送走，姜西才加快腳步回宿舍。

姜西回來的有點晚，周白和姜甜等他都快等睡著了。姜西推開門，看到周白和姜甜困的，靠在一起打瞌睡的樣子，心裏軟軟的。

“我回來啦，那邊一切順利，你們快去睡覺吧。等後天我們就能搬新家。”怕把周白她們的瞌睡吵沒了，姜西說話的聲音不大。

姜西想哄周白和姜甜去睡覺，看到姜西回來，想要和他說說話的周白和姜甜還是一下子，就精神了很多。

“你回來了，我買了飯，在飯盒裏溫著，你快趁熱吃。”周白說著，揉了揉眼睛，就要起來幫姜西去拿筷子。

姜西當然不想累到周白，他就搶先一步，摁住周白，用被子把周白裹住，然後寵溺的說：“我自己來就行，你不用下床。”

定住周白之後，姜西擡頭對蠢蠢欲動的姜甜說：“你也是，都乖乖的在被窩呆著，我吃飯真不用你倆伺候。”

姜西都這麽說了，周白和姜甜就乖乖的裹著被子，和姜西聊天。姜西看她們對新房子那麽期待，就詳細的跟她們說了裝修的進度。“屋子裏的垃圾已經被清理幹凈了，門也已經裝好了，窗戶裝了一半，等明天再把另一半裝完，再盤炕，砌竈臺就差不多了。到時候我們把我們郵寄的家具搬回來，後天咱就能去新家住。就是新炕一時半會幹不了，咱們得睡兩天床。”

說完房子的，姜西看周白和姜甜還不困，就又跟她們說了說他們的新鄰居。紅眼病是誰，姜西還不確定。但誰家手腳不幹凈，姜西心裏有點數。當然，姜西的懷疑不一定都準，但有備無患，姜西還是得提前給周白和姜甜說說，免得她倆到時候沒有防備，被人偷東西。

周白和姜甜一聽新鄰居裏有三只手，她倆都不高興的皺眉。“抓緊時間把院墻砌了吧。把院墻砌的高一點，咱再養一只黑狼那樣的看門狗，一般的小毛賊就不敢來了。”

“好。”姜西一邊吃飯一邊回答周白。砌墻的事情，不用周白說，姜西也是放在心裏的。就是黑狼那樣的狗不好找，周白想要，得再等等。

姜西吃完了飯，周白和姜甜知道他累了一天，需要休息，就不再跟他嘮嗑，好讓姜西快點睡覺。

一夜好眠，第二天姜西早早的起床。姜西起來的時候，天還沒亮，他跟周白說了一句，讓她接著睡，就幫周白和姜甜掖了被角，先去新家那邊幹活了。

路過國營飯店，姜西進去買了二十幾個饅頭當早餐。這麽多饅頭，當然不是姜西一個人吃。這是姜西給來幫忙的人買的。人家幹活不要工錢，姜西當然得準備些吃的，讓人家吃頓飽飯。

至於只有饅頭，會不會讓人說姜西摳門？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了。饅頭是細糧，是很多人家過年都不一定能吃到的好東西，姜西買這麽多，讓來幫忙的人可勁吃，誰不誇姜西一句大方。

沈子明更是直接當著大家的面叮囑姜西，“姜老弟，下回你可別買了。這饅頭多貴啊，你剛來城裏處處需要花錢，你可得仔細點過日子。”

姜西知道沈子明是為他好，他就笑著聽沈子明數落他，一句不反駁。至於下回買不買，就下回再說吧。沈子明看出了姜西的意思，他搖搖頭，沒再磨嘰。

沈子明是個通透的人。招人煩的事，他基本不幹。姜西的日子是他自己過，沈子明提醒一下可以，卻不會越俎代庖，像姜西爹似的啥都管。

饅頭的事情告一段落，沈子明看著啥也沒丟的屋子，再一次陷入了沈默。姜西拍了拍沈子明的肩膀，說了句不要燈下黑，就和大家忙活開了。

看著不請自來給姜西幫忙，還跟姜西邀功，說他昨天幫姜西看家很辛苦的人。沈子明突然發現，他這新來的上司，本事真挺大。怪不得人家空降就是科長，他幹一輩子也只能當副科長。沈子明這一刻，突然就悟了。保衛科需要姜西這樣的人，他們廠長說的沒錯，姜西確實是個人才。想明白之後，沈子明也不再磨嘰，很快就加入了幹活的大軍。

人多力量大，不到中午，姜西的新家，就被收拾的煥然一新，寬敞明亮。中午周白過來送飯送水。姜家現在還沒有竈臺，周白和姜西一樣，依舊是買的饅頭。讓大家吃的很開心。

吃飽喝足，周白和姜甜留下來燒炕，姜西帶著人去拉他家的行李，沈子明則去拉砌墻的材料。大家分工好，就都忙了起來。

周白和姜甜這裏最輕快，她倆一邊燒炕，一邊把房子裏姜西他們沒收拾幹凈的邊邊角角，也都擦了一遍。倆人正忙著，觀望了半天的左鄰右舍，紛紛過來和周白說話。

周白這邊還啥也沒有，不能招待客人，就只能抱歉的和她們笑笑，說下次請她們喝茶。這些人過來主要是打探消息，也不在乎有沒有茶喝。在得知周白是姜西的媳婦，姜甜是姜西的妹妹，他們家沒有老人跟來之後，有些人看周白的眼睛就亮了起來。

周白不知道有人把她當成，好欺負的年輕小媳婦了，她不想和鄰居們深交，就沒和她們多聊，說了幾句客套話把人送走，周白就接著忙她自己的。算計著家裏需要添置的東西，周白拿出紙筆，開始列清單。

周白這邊忙的起勁，一點兒不知道，好多見過她的人，都在議論她。她的新鄰居們在討論她，有誇她長的美的，有覺得她不會過日子的、不安分的，還有等著劉媽回來看熱鬧的。大家看稀奇一樣，把周白一頓研究。

沈子明那邊的人，比較克制，他們就是覺得周白漂亮，有點羨慕姜西。只是背後說別人媳婦不太好，大家說了幾句，就自覺的換了話題。

姜西那邊最熱鬧。路上，跟姜西熟悉了一些的保衛科眾人，全都再誇姜西福氣好，能娶到周白那麽漂亮的媳婦。有些膽大的，還問姜西周白還有沒有妹妹，說他想做姜西的妹夫。姜西就笑著回他一句想的美。一行人瞬間有的遺憾，有的大笑。特別的有活力。

說說笑笑中，幹活不但不累了，速度還快了很多。姜西和周白的新家，比姜西預計的快了半天，就全部收拾利索了。住新家比住宿舍舒服，姜西和周白也就沒等第二天，當天晚上就搬進了新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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